白话红楼第六十五回
北京雀斑哪家医院好 https://m-mip.39.net/nk/mip_8714315.html 话说贾琏、贾珍、贾蓉等三人商议,事事妥贴,到了初二这一天,先将尤老和三姐送入新房。尤老一看,虽不像贾蓉口内说的,也十分齐备,母女二人已称了心。鲍二夫妇见了如一盆火,赶着尤老一口一声唤老娘,又或是老太太;赶着三姐唤三姨,或是姨娘。到次日五更天,一乘素轿,将二姐抬来。各种香烛纸马(中国民间祭祀财神、月神、灶神、寿星等神祗时所使用的物品),和铺盖以及酒饭,早已备得十分妥当。一时,贾琏素服坐了小轿而来,拜过天地,焚了纸马。那尤老见二姐身上头上焕然一新,不是在家模样,十分得意。搀入洞房。这夜贾琏同她颠鸾倒凤,百般恩爱,不消细说。 那贾琏越看越爱,越瞧越喜,不知怎样奉承这二姐,于是命鲍二等人不许提三说二的,直以奶奶称之,自己也称奶奶,竟将凤姐一笔勾倒。有时回家中,只说在东府有事羁绊,凤姐等人因知他和贾珍相好,自然是或有事商议,也不疑心。再者家中人虽多,都不管这些事。便有那游手好闲专打听小事的人,也都去奉承贾琏,乘机讨些便宜,谁肯去露风。于是贾琏深感贾珍不尽。贾琏一月出五两银子做天天的供给。若不来时,她母女三人一处吃饭,若贾琏来了,他夫妻二人一处吃,她母女(尤老娘与三姐)便回房自吃,贾琏又将自己多年所有的攒的私房钱,一并搬了给二姐收着,又将凤姐平日之为人行事,枕边衾内(衾:被子)尽情告诉了她,只等凤姐一死,便接她进去。二姐听了,自是愿意。当下十来个人,倒也过起日子来,十分丰足。 眼见已是两个月光景。这天贾珍在铁槛寺作完佛事,晚间回家时,因与他姨妹久别,竟要去探望探望。先命小厮去打听贾琏在与不在,小厮回来说不在。贾珍欢喜(可见贾珍人性),将左右一概先遣回去,只留两个心腹小童牵马。一时,到了新房,已是掌灯时分,悄悄进去。两个小厮将马拴在圈内,自往下房去听候。 贾珍进来,屋内才点灯,先看过了尤氏母女,然后二姐出见,贾珍仍称她为二姨。大家吃茶,说了一回闲话。贾珍于是笑说:“我作的这保山(媒人)如何?若错过了,打着灯笼还没处寻,过几天你姐姐(尤氏)还备了礼来瞧你们呢。”说话之间,尤二姐已命人预备下酒菜,关起门来,都是一家人,原无避讳。那鲍二来请安,贾珍便说:“你还是个有良心的小子,所以叫你来服侍。日后自有大用你之处,不可在外头吃酒生事,我自然赏你。倘若这里短了什么,你琏二爷事多,那里人杂,你只管去回我。我们弟兄不比别人。”鲍二答应道:“是,小的知道。若小的不尽心,除非不要这脑袋了。”贾珍点头说:“要你知道。”当下四人一处吃酒。 尤二姐知趣,便邀她母亲说:“我怪怕的,妈同我到那边走走来。”尤老也会意,便真的同她出来,只剩小丫头们。贾珍便和三姐挨肩擦脸,百般轻薄起来。小丫头子们看不过,也都躲了出去,管她两个自在取乐,不知作些什么勾当。 跟的两个小厮都在厨房和鲍二饮酒,鲍二女人上灶。忽见两个丫头也走了来嘲笑,要吃酒。鲍二因说:“姐儿们不在上头服侍,也偷来了。一时叫起来没人,又是事。”他女人骂道:“胡涂浑呛了的(浑呛了的:愚浊意识迷住了的)忘八!你撞丧(骂人喝酒)那黄汤吧。撞丧醉了,夹着你那脑袋挺你的尸去。叫不叫,与你什么相干!一应有我承当,风雨反正洒不着你头上来。”(鲍二的女人知道贾珍在干什么,所以她就觉得这个丈夫多管闲事。)这鲍二原因妻子发迹的,近日越发亏他。自己除赚钱吃酒之外,一概不管,贾琏等也不肯责备他,因此他视妻如母,百依百随,吃够了便去睡觉。这里鲍二家的陪着这些丫环小厮吃酒,讨他们的好,准备在贾珍前讨好。 四人正吃的高兴,忽听扣门之声,鲍二家的忙出来开门,看见是贾琏下马,问有事无事。鲍二女人便悄悄告他说:“大爷在这里西院里呢。”贾琏听了,便回到卧房。只见尤二姐和她母亲都在房中,见他来了,二人脸上便有些讪讪的(羞涩的,不好意思的样子,形容难为情的样子)。贾琏反推不知,只命:“快拿酒来,咱们吃两杯好睡觉。我今日很乏了。”尤二姐忙上来陪笑接衣奉茶,问长问短。贾琏喜的心痒难受。不久鲍二家的端上酒来,二人对饮。他丈母不吃,自回房中睡去了。两个小丫头分了一个过来服侍。 贾琏的心腹小童隆儿拴马去,见已有了一匹马,细瞧一瞧,知是贾珍的,心中会意,也来厨房。只见喜儿、寿儿两个正在那里坐着吃酒,见他来了,也都会意,故笑道:“你这会儿来的巧,我们因赶不上爷的马,恐怕犯夜(犯夜是中国古代法律关于触犯夜禁(宵禁)的罪名),往这里来借宿一宵的。”隆儿便笑道:“有的是炕,只管睡。我是二爷使我送月银的,交给了奶奶,我也不回去了。”喜儿便说:“我们吃多了,你来吃一盅。”隆儿才坐下,端起杯来,忽听马棚内闹将起来。原来二马同槽(以“贾珍、贾琏的两匹马同槽而不能相容,以至互相服踢、闹将起来”双关“贾珍、贾琏因‘二尤’而争风吃醋。”),不能相容,互相蹶踢起来。隆儿等慌的忙放下酒杯,出来喝马,好容易喝住,另拴好了,才进来。鲍二家的笑说:“你三人就在这里吧,茶也现成了,我可去了。”说着,带门出去。 这里喜儿喝了几杯,已是楞子眼(不正常地直瞪着眼)了。隆儿、寿儿关了门,回头见喜儿直挺挺的仰卧炕上,二人便推他说:“好兄弟,起来好生睡,只顾你一个人,我们就苦了。”那喜儿便说道:“咱们今儿可要公公道道的贴一炉子烧饼(贴烧饼:男男之间发生关系),要有一个充正经的人,我痛把你妈...。”隆儿、寿儿见他醉了,也不必多说,只好吹了灯,将就睡下。 尤二姐听见马闹,心中便不安起来,只管用言语混乱贾琏。那贾琏吃了几杯,春兴发作,便命收了酒果,掩门宽衣。尤二姐只穿着大红小袄,散挽乌云(乌云指头发,散挽乌去指散挽头发),满脸春色,比白日更增了颜色。贾琏搂她笑道:“人人都说我们那夜叉婆齐整,如今我看来,给你拾鞋也不要。”尤二姐道:“我虽标致,却无品行。看来到底是不标致的好。”贾琏忙问道:“这话如何说?我却不解。”尤二姐滴泪说道:“你们拿我作愚人对待,什么事我不知。我如今和你作了两个月夫妻,日子虽浅,我也知你不是愚人。我生是你的人,死是你的鬼,如今既作了夫妻,我终身靠你,岂敢瞒藏一字(指她跟贾珍有染一事)。我算是有靠,将来我妹子却如何结果?据我看来,这个情景恐非长久打算,要作长久之计才行。”贾琏听了,笑道:“你且放心,我不是拈酸吃醋之辈。前事我已尽知,你也不必惊慌。你因妹夫倒是作兄的(贾珍与尤三姐的关系,贾珍算尤二姐的妹夫,但贾珍又是贾琏的兄长)自然不好意思,不如我去破了这例。”说着走了,便到西院中来,只见窗内灯烛辉煌,贾珍、三姐二人正吃酒取乐。 贾琏便推门进去,笑说:“大爷在这里,兄弟来请安。”贾珍羞的无话,只好起身让坐。贾琏忙笑道:“何必又作如此景象,咱们弟兄从前是如何样来!大哥为我操心,我今日粉身碎骨,感激不尽。大哥若多心,我意何安(即我心不安)。从此以后,还求大哥如往常那样才好,不然,兄弟宁可绝后,再不敢到此处来了。”说着,便要跪下。慌的贾珍连忙搀起,只说:“兄弟怎么说,我无不领命。”贾琏忙命人:“看酒来,我和大哥吃两杯。”又拉尤三姐说:“你过来,陪小叔子一杯。”贾珍笑着说:“老二,到底是你,哥哥必要吃干这盅。”说着,一扬脖。 尤三姐站在炕上,指贾琏笑道:“你不用和我花马吊嘴的(花马吊嘴:花言巧语地耍嘴皮子),清水下杂面,你吃我看见。见提着影戏人子上场,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。你别油蒙了心,打量我们不知道你府上的事。这会儿花了几个臭钱,你们哥儿俩拿着我们姐儿两个权当粉头(妓女)来取乐儿,你们就打错了算盘。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难缠,如今把我姐姐拐了来做二房,偷的锣儿敲不得。我也要会会那凤奶奶去,看她是几个脑袋几只手。若大家好取和(求得和睦)便罢,倘若有一点叫人过不去,我有本事先把你两个的牛黄狗宝(汉语成语,意思是两者都是内脏病变的产物,因以喻坏透了的心肠)掏了出来,再和那泼妇拼了这命,也不算是尤三姑奶奶!喝酒怕什么,咱们就喝!”说着,自己绰起(绰chāo:抓起)壶来斟了一杯,自己先喝了半杯,搂过贾琏的脖子来就灌,说:“我和你哥哥已经吃过了,咱们来亲热亲热。”吓的贾琏酒都醒了。 贾珍也没想到尤三姐这等无耻老辣。弟兄两个本是风月场中耍惯的,不想今天反被这闺女一席话说住。尤三姐连声不断又叫:“将姐姐请来,要乐咱们四个一处同乐。俗语说‘便宜不过当家’(谚语,意思是好处不能落到没关系的人手中),他们是弟兄,咱们是姊妹,又不是外人,只管上来。”尤二姐反不好意思起来。贾珍得便(遇到适合、方便的机会)就要一溜,尤三姐哪里肯放。贾珍此时才后悔,没想到她是这种为人,与贾琏反不好轻薄起来。 这尤三姐松松挽着头发,大红袄子半掩半开,露着葱绿抹胸,一痕雪脯(一弯雪白胸脯)。底下绿裤红鞋,一对金莲(旧指妇女的脚)或翘或并,没半刻斯文。两个坠子却像打秋千一般,灯光之下,越显得柳眉笼翠雾,檀口点丹砂(“柳眉”是形眉毛的,是指眉形如细柳,这“柳眉笼翠雾”形容人的眉毛细柳一样不描而翠;“檀口”一般是形容美女的嘴和嘴唇的,“檀口点丹砂”是指:美女红艳性感的嘴唇就像点了红色的丹砂一样)。本是一双秋水眼,再吃了酒,又添了饧涩(意思是眼皮半开半合,眼色蒙胧黏滞的样子)淫浪,不仅将她二姊压倒(尤二姐已经够美的了,但现在看起来姐姐没有她那么漂亮),据珍、琏评说,所见过的上下贵贱若干女子,都没有她绰约(chuòyuē形容女子姿态柔美的样子)风流的。二人已酥麻如醉,禁不起去招她一招,她那淫态风情,反将二人禁住。那尤三姐放出手眼来略试了一试,他弟兄两个竟全然无一点别识别见(不同于流俗的独特见解),连口中一句响亮话都没了,不过是酒色二字而已。三姐自己高谈阔论,任意挥霍洒落一阵,拿他弟兄二人嘲笑取乐,竟真是她嫖了男人,并非男人淫了她。不久她的酒足兴尽,也不容他弟兄多坐,撵了出去,自己关门睡去了。 自此后,或略有丫环、婆娘不到之处,便将贾琏、贾珍、贾蓉三个泼声厉言(泼辣的声音,严厉的语言)痛骂,说他爷儿三个诓骗了她寡妇孤女。贾珍回去之后,以后也不敢轻易再来,有时尤三姐自己高了兴悄命小厮来请,才敢去一会,到了这里,也只好随她的便。谁知这尤三姐天生脾气不佳,仗着自己风流标致,偏要打扮的出色,另式作出许多万人不及的淫情浪态来,哄的男子们垂涎落魄,欲近不能,欲远不舍,迷离颠倒,她以为乐。 她母姊二人也十分相劝,她反说:“姐姐糊涂。咱们金玉一般的人,白叫这两个现世宝沾污了去,也算无能。而且他家有一个极利害的女人,如今瞒着她不知,咱们才安。倘若一日她知道了,岂有干休之理,势必有一场大闹,不知谁生谁死。趁如今我不拿他们取乐作践准折(抵消;抵折),到那时白落个臭名,后悔不及。”因此一说,她母女见不听劝,也只好罢了。那尤三姐天天挑拣穿吃,打了银的,又要金的;有了珠子,又要宝石;吃的肥鹅,又宰肥鸭。或不趁心,连桌一推;衣裳不如意,不论绫缎新整(崭新整齐),便用剪刀剪碎,撕一条,骂一句,贾珍等人没有一天随了意的,反花了许多昧心钱。 贾琏来了,只在二姐房内,心中也悔上来。无奈二姐倒是个多情人,以为贾琏是终身之主了,凡事倒还知疼着痒(成语,形容对亲人的关怀、体贴)。若论起温柔和顺,凡事必商必议,不敢恃才自专(成语,倚仗自己有才干,擅自专政),确实比凤姐高十倍;若论标致,言谈行事,也胜五分。虽然如今改过,但已经失了脚,有了一个“淫”字,任她有什么好处也不算了(即尤二姐之前有污点,现在再多的优点也不算什么)。偏这贾琏又说:“谁人无错,知过必改就好。”因此不提已往之淫,只取现今之善,便如胶似漆,似水如鱼(像鱼和水一样不能离开。形容关系密切,不可分离),一心一意,誓同生死(誓:立誓。指发誓同生共死。形容关系密切,不能拆散),哪里还在意凤、平二人? 二姐在枕边衾内(枕头边被窝内),也常劝贾琏说:“你和珍大哥商议商议,拣个熟的人,把三丫头聘了吧。留着她不是常法子,终久要生出事来,怎么办?”贾琏道:“前日我曾回过大哥的,他只是舍不得。我说‘是块肥羊肉,只是烫的慌;玫瑰花儿可爱,刺大扎手。咱们未必降的住,正经拣个人聘了吧。’他只意意思思(成语,亦作"意意似似";形容行动迟疑或犹豫不决的样子;指说话犹豫、支吾,虽然说了一点但又不知所云),就丢开手了。你叫我有何法。”二姐道:“你放心,咱们明天先劝三丫头,她肯了,让她自己闹去。闹的无办法了,少不得聘她。”贾琏听了说:“这话极是。” 到次日,二姐另备了酒,贾琏也不出门,到午间特请她小妹过来,与她母亲上坐。尤三姐便知其意,酒过三巡,不用姐姐开口,先便滴泪泣道:“姐姐今日请我,自有一番大礼要说。但妹子不是那愚人,也不用絮絮叨叨提那从前丑事,我已尽知,说也无益。既然如今姐姐也得了好处安身,妈也有了安身之处,我也要自寻归结去,才是正理。但终身大事,一生至一死,非同儿戏。我如今改过守分,只要我挑一个平日可心如意的人才跟他去。若凭你们挑选,虽是富比石崇,才过子建,貌比潘安的(富比石崇,才过子建,貌比潘安:石崇,字季伦,以豪富奢靡著称。曹植字子建,三国时诗人,有“才高八斗”之誉。潘安即潘岳,晋人,古代著名美男子),我心里进不去,也白过了一世。” 贾琏笑道:“这也容易。任你说是谁就是谁,一应彩礼都有我们置办,母亲也不用操心。”尤三姐泣道:“姐姐知道,不用我说。”贾琏笑问二姐是谁,二姐一时也想不起来。大家想来,贾琏便道:“定是此人无疑了!”便拍手笑道:“我知道了。这人原不差,果然好眼力。”二姐笑问是谁,贾琏笑道:“别人她如何进得去,一定是宝玉。”二姐与尤老听了,也以为是这样。尤三姐便啐了一口,道:“我们有姊妹十个,也嫁你弟兄十个不成。难道除了你家,天下就没了好男子了不成!”众人听了都诧异,“除去他,还有哪一个?”尤三姐笑道:“别只在眼前想,姐姐只在五年前想就是了。” 正说着,忽见贾琏的心腹小厮兴儿走来请贾琏说:“老爷那边急等着叫爷呢。小的回说您往舅老爷那边去了,小的连忙来请。”贾琏又忙问:“昨日家里没人问?”兴儿道:“小的回奶奶说,爷在家庙里同珍大爷商议作百日的事,只怕不能来家。”贾琏忙命拉马,隆儿跟随去了,留下兴儿答应人来事务。 尤二姐拿了两碟菜,命拿大杯斟了酒,就命兴儿在炕沿下蹲着吃,一长一短向他说话儿。问他家里奶奶多大年纪,怎个利害的样子,老太太多大年纪,太太多大年纪,姑娘几个,各样家常等语。兴儿笑嘻嘻的在炕沿下一边吃,一边将荣府之事详细告诉她母女。又说:“我是二门上当班的人。我们共是两班,一班四个,共是八个。这八个人有几个是奶奶的心腹,有几个是爷的心腹。奶奶的心腹我们不敢惹,爷的心腹奶奶的就敢惹。提起我们奶奶来,心里歹毒,口里尖快(言辞尖刻锋利)。我们二爷也算是个好的,哪里见得她。倒是跟前的平姑娘为人很好,虽然和奶奶一气,她倒背着奶奶常做些个好事。小的们凡有了不是,奶奶是容不过的,只求求她去就完了。如今全家大小除了老太太、太太两个人,没有不恨她的,只不过面子情面上怕她。都因她一时看的人都不及她,就一味哄着老太太、太太两个人喜欢。她说一是一,说二是二,没人敢拦她。又恨不得把银子钱省下来堆成山,好叫老太太、太太说她会过日子,殊不知苦了下人,她讨好儿。估着有好事,她就不等别人去说,她先抓尖儿(抢先讨好);或有了不好事或她自己错了,她便一缩头推到别人身上来,她还在旁边挑拨。如今连她正经婆婆大太太都嫌了她,说她‘雀儿拣着旺处飞,黑母鸡一窝儿,自家的事不管,倒替人家去瞎张罗’。若不是老太太在前面,早叫过她去了(指老太太在,不然早把凤姐叫过去训斥了)。” 尤二姐笑道:“你背着她这等说她,将来你又不知怎么说我呢。我又比她差一层,越发有的说了。”兴儿忙跪下说道:“奶奶要这样说,小的不怕雷打!但凡小的们有造化起来,先娶奶奶时若得了奶奶您这样的人,小的们也少挨些打骂,也少提心吊胆的。如今跟爷的这几个人,谁不背前背后称扬奶奶圣德怜惜下人。我们商量着叫二爷把我们要出来,情愿来这里服侍奶奶呢。”尤二姐笑道:“猴儿的,还不起来呢。说句玩话,就吓的那样起来。你们作什么来,我还要找了你奶奶去呢。”兴儿连忙摇手说:“奶奶千万不要去,我告诉奶奶,一辈子别见她才好。嘴甜心苦,两面三刀;上头一脸笑,脚下使绊子;明是一盆火,暗是一把刀,都占全了。只怕三姨的这张嘴还说不过她。好,奶奶这样斯文良善人,哪里是她的对手!”尤氏笑道:“我只以礼待她,她敢怎么样!” 兴儿道:“不是小的吃了酒放肆胡说,奶奶即便有礼让,她看见奶奶比她标致,又比她得人心,她怎肯善罢干休?人家是醋罐子,她是醋缸醋瓮。但凡丫头们二爷多看一眼,她有本事当着爷把她们打个烂羊头(形容人被打的血肉模糊),虽然平姑娘在屋里,大约一年二年之间两个有一次到一处,她还要嘴里说个十来遍呢,气的平姑娘性子发了,哭闹一阵,说:‘又不是我自己寻来的,你又浪着劝我,我原不依,你反说我反了,这会儿又这样。’她一般的也罢了,倒央告平姑娘。”尤二姐笑道:“你可是扯谎?这样一个夜叉,怎么反怕屋里的人呢?”兴儿道:“这就是俗语说的‘天下逃不过一个理字去’了。这平儿是她自幼的丫头,陪了过来一共四个,嫁人的嫁人,死的死了,只剩了这个心腹。她原为收了屋里,一则显她贤良的名儿,二则又叫拴爷的心,好不外头走邪的。又还有一段因果:我们家的规矩,凡是爷们大了,未娶亲之前都先放两个人服侍的。二爷原有两个,谁知二奶奶来了没半年,都寻出她们的不是来,都打发出去了。别人虽不好说,二奶奶自己脸上过不去,所以强逼着平姑娘作了房里人。那平姑娘又是个正经人,从不把这一件事放在心上,也不会挑妻窝夫的(挑妻窝夫:在夫妻家庭生活中挑拨是非),倒一味忠心赤胆服侍她,她才容下了平儿。” 尤二姐笑道:“原来如此。但我听见你们家还有一位寡妇奶奶(指李纨)和几位姑娘。她这样利害,这些人如何依得?”兴儿拍手笑道:“原来奶奶不知道。我们家这位寡妇奶奶,她的浑名(绰号)叫作‘大菩萨’,第一个善德人。我们家的规矩又大,寡妇奶奶们不管事,只适合清净守节(旧时指不改变节操,特指妇女受封建宗法的强制或封建道德观念的影响,在丈夫死后不再结婚或未婚夫死后终身不结婚)。妙在姑娘又多,只把姑娘们交给她,看书写字,学针线,学道理,这是她的责任。除此问事不知,说事不管。只因这一向她(指凤姐)病了,事多,这大奶奶暂管几日。究竟也无可管,不过是按例而行,不像她(指凤姐)多事逞才。我们大姑娘(贾元春)不用说,但凡不好也没这段大福了(指元春当皇妃是大福)。二姑娘(迎春)的浑名是‘二木头’,戳一针也不知嗳哟一声。三姑娘(探春)的浑名是‘玫瑰花’。”尤氏姊妹忙笑问何意。兴儿笑道:“玫瑰花又红又香,无人不爱的,只是刺戳手。也是一位神道(了不起,有本领;精神强悍),可惜不是太太养的,‘老鸹窝里出凤凰’。四姑娘(惜春)小,她正经是珍大爷亲妹子,因自幼无母,老太太命太太抱过来养这么大,也是一位不管事的。奶奶不知道,我们家的姑娘不算,另外有两个姑娘,真是天上少有,地下无双。一个是咱们姑太太的女儿,姓林,小名儿叫什么黛玉,面庞身段和三姨不差什么,一肚子文章,只是一身多病,这样的天,还穿夹的(指穿夹袄),出来风儿一吹就倒了。 我们这些没王法的嘴都悄悄的叫她‘多病西施’。还有一位姨太太的女儿,姓薛,叫什么宝钗,竟是雪堆出来的。每每出门或上车,或一时在院子里瞥见一眼,我们鬼使神差,见了她两个,不敢出气儿。”尤二姐笑道:“你们大家规矩,虽然你们小孩子进的去,然而遇见小姐们,原该远远藏开。”兴儿摇手道:“不是,不是。那是正经大礼,自然远远的藏开,自不必说。就藏开了,自己不敢出气,是生怕这气大了,吹倒了姓林的;气暖了,吹化了姓薛的。”说的满屋里都笑起来了。不知详情,且听下回分解。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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